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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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坠神

00

被押在鬼神府的一位坠神逃跑了。


此消息一出,便是一传十十传百,众人惊异。且不提这个人是怎么消失的,单单是一只苍蝇,也难逃出守卫森严的鬼神大牢。况且,这位坠神已被禁锢了法力,手脚被捆,无论是谁也逃不出的,这位怎的就凭空消失了呢?


“别是已经被上头秘密处决了吧?”一名侍卫说。


“这事儿又没人瞧见,谁知道是真是假。”一位鬼神府居民道。


“我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敲了敲他的铜碗,撇撇嘴道。


……


众说纷纭,此事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


不久,鬼神府便发出通缉令,谁若是捉住了这位坠神,赏冥币五千万。在这个一元冥币能买一桌好菜的年代,五千万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众人见了通告面面相觑。有些富裕人家见此摇摇头便走了,连官府的人都抓不到,他们又有何能耐能捉住一位坠神呢?而有些穷死鬼饿死鬼立即动身,找了七天七夜,将整个地阴府的每个角落都翻了百八十遍,垃圾堆里柜子里也找了不下几十遍,有人都要拿着铲子挖土刨坑了,愣是连一根毫毛都没找到。


这人到底去哪了?


无人得知。




01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太阳带着一股慵懒的气息无声铺在大地上,微风轻起,拂走门前一位白衣少年脸边一缕青丝。这样的天气多少使人困意滋生,正在接受阳光洗礼的蓝忘机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外,打了个呵欠。


今天阳光如此美好,要不要去睡一个回笼觉?


今天阳光如此美好,还是出门晒被子吧。


可是,他刚刚将被子摆放整齐之后,天空突然变得昏暗了。蓝忘机看着头顶骤然消失的太阳,打了个激灵,随即一片惆怅之情自心中蔓延开来。


天……天黑了?我一下子睡到了晚上?


还是说后羿终于舍得把最后一个太阳射下来了?


就在他哀婉昔日阳光之美好之时,一声惊雷自天上传来,蓝忘机抬头望去,才发现那是一片密布的乌云遮住了太阳。转瞬间狂风四起,鸦雀乱叫,树叶飒飒而落,在房屋周围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树叶漩涡。就这一瞬间的功夫,花生粒大的雨点纷纷落下,砸的人皮肤生疼。他没有时间多想,跑出门忙着收被子。


一场暴雨席卷而来。


他用被子遮着雨跑进屋中。雨滴滴落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通过门被减弱了几分,却还是有些骇人。蓝忘机抱着被子看了一会,叹口气。可怜的白被子,生生被淋成了落汤鸡,可怜的人儿,今晚没有被子盖了。


黄历说了今日有灾,果然不宜出门。


他将被子铺展开来在木桌上晾着,心道还是睡一个回笼觉吧。他躺下听了一会儿外面呼啸的风,就像催账一样一下一下扣打着门,他便又哆哆嗦嗦地起床,找些别的事情做了。


没有被子就是冷。外面的邪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刮完。


他家这一片地带是少有的一片平地,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山,这种地方极少有人找见,蓝忘机敢肯定,这方圆几里绝对没有一个活人。哦,除了他自己。所以日常吃食也就靠着几百步以外的小溪,几里地以外的一片果林,以及几十里以外的一处村庄。


他偶尔会到村庄去买些干粮,不过机会很少,因为走这一趟是会累死人的。


是以他现在呆坐在窗边半晌,盼着风雨小了能出去摘些果子来吃。他悄悄开了窗想看看外面的风还大不大,谁知刚开了一个小缝,外面的风就像终于找到出口那样狂急地往屋里塞。蓝忘机顿时连风带沙的喝了一肚子,一时间竟无法将露出那一小缝的窗户推上。


狂风吹得他头发都变了形,屋子里轻的薄的如竹片啊、纸啊都满天乱飞。他顾不上那么多,使出吃牛的力气将那扇窗户推上了。


与刚刚那狂风四起比起来,现在屋里静的出奇。


静的出奇就总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咕噜——”


这一声尾音拉长还颤了又颤的怪音,蓝忘机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目光最终停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饿了。


饿了就必须要出去摘果子了。不然待在家里会饿死,虽然现在出去也可能会被吹到天上然后摔死,但至少死之前能体会一把上天的滋味……蓝忘机理了理头发,将屋里被吹乱的物体摆放整齐,最终要再看一看外面的状况时,在门和窗户之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窗户。


这次他聪明了一些,哈了哈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


疾风从小洞里面涌进来,那窗户纸“嘶啦”一声,硬生生被风撕成了一个大洞。


他木呆呆的面对疾风,直到吃了一嘴的泥沙,整张脸快被吹成面瘫的时候,才流露出一些表情,痛不欲生。


蓝忘机又一次体会到了头发变形,身后物品漫天飞舞的奇妙之感。


就在他准备找点什么堵上这个窗洞时,外面突然雷声四起,紧接着一道通天惊雷落在了他房前几十步以外的地方,活生生的劈出了一个大坑。瞬时间泥土四起,被劈出的小石块也卷进了狂风中。蓝忘机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过去。他不是好奇这惊雷,而是在这雷劈下来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一道黑衣身影也跟着雷一起坠落到大坑里。


“哎呦……”


那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他连忙拉开门,也不顾身后翻飞的物什,用胳膊挡着脸,顶着风走了出去。他一步一步地挪动,生怕一个不稳就命丧黄泉了,即使这样,还走一步就被风吹得退两步,几十步的距离登时比上天还难。


在他不知道被几次吹倒在泥地上,又滚了多少圈之后,他终于蹭到了大坑前。


坑中赫然躺着一个身着黑袍之人,呈“大”字形躺在坑内。蓝忘机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鼻息。


手指上能感觉到的只有狂风。他又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没有呼吸……他将手颤颤巍巍地缩了回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是,从天上摔下来又被雷劈,早就该死了。确认了人是死是生,这便转身就往屋那边走。


“咳咳……”身后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蓝忘机回过头,只见那人还躺在大坑中,没有一丝活过来的迹象。或许是自己听错了罢。他念着继续往前走,身形却突然顿住了。


等等……


刚刚试探鼻息的时候,那人也睁着眼了?


他蓦地回头,又走到坑边仔细观察着那人。脸上一阵悲苦的表情。


这是含了多少的冤啊,都死不瞑目了。


蓝忘机伸手,带着一丝悲悯之情,将那双写满仇恨的双眼合上了。


结果人家又睁开了。


他伸手又合了一次。


怎的又睁开了?


再合……


又睁!


这人是有多大的怨气!眼睛都合不上!


“你玩够了没有?”


谁知,就在他再次伸手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这声音被狂风吹的飘忽不定,更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蓝忘机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莫非是……显、显灵了?


正在他准备对着天空俯首作揖时,面前的黑衣少年倏地坐起,吓得蓝忘机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登时腰被身下一颗大石块硌得生疼,一股电流般的酥麻从腰一直窜上了脑。


疼疼疼疼疼……不是,这是诈尸吗?


黑衣少年似乎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开口就道:“我没屎……”


蓝忘机:……???


那少年似乎是坐起来有些急了,还没有适应这个狂风四起的环境,刚开口就被硬塞一嘴沙子。他“呸呸”将那沙子吐了出去,又咬着字重新说了一遍:“我没……死!”


“……”


两个风中凌乱的人对视了良久。




02

“喂,你听说了吗?东边不远处前两日突发了一场暴雨,据说都能淹死人呐!”


“怎的不远处?咱们这儿怎么也没连着一起遭了秧?”


“嘘!这话可不能瞎说,会遭天谴的!”


“怎么说?”


“东边这场雨下得离奇,有人去那边采果子的都说那一带忽然狂风大作,又是雨又是电的,直到一惊雷劈了地,才消停。”说话这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是有人遭了天谴,被劈这一下才罢休。”


“有这事?”


“可不呗,那人胆子也小,不敢多看就跑回来了。说是他刚跑出果林,回头一看,万里无云……”


魏无羡走在街头看着一些从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就顺势听了一耳朵,感叹了一番人间流传之离奇。


等等……这听起来这么耳熟?


他恍然大悟,回头看向那声音的方向,却发现说话的一撮人已经该散的都散了。他顿时一口闷气闷在胸口,差点晕厥过去。


你才遭天谴了呢!你们全家都遭天谴了!


魏无羡气不打一处来,正念着找人理论理论,环顾四周,大老远便看见一位白衣少年拿着一兜什么吃食往这边走,于是将他招呼过来。


“过来过来,呆子,你这手里拿的什么?”


蓝忘机看见他招呼,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谁知听到了“呆子”两字,身形不稳,踉跄了几步。魏无羡却似全然不知他说错了什么,见他走到跟前,便抓起他手中的袋子,打开来闻了闻。


“这是什么?”


“包子。”蓝忘机随口便答了,顿了顿,才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魏无羡的目光都变得怜悯了起来,“……你没吃过包子?”


魏无羡看他目光便知道这呆子又在瞎想了,于是摆摆手道:“我都没来过凡间,哪来的食人间烟火的机会?”


果然,他说完这话,蓝忘机便将那种怜悯的目光收起来了。现在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着……鄙夷。就好像在想“这疯子又瞎说”似的。


魏无羡原本还想和他说理说理,可是热腾腾的包子一入口,他的注意力立即被这包子吸引走了。


这个叫“包子”的东西还真香……算了,不跟这呆子一般见识。



俩人边走边吃,魏无羡将街市上卖的小玩意儿全部看了个遍,也顺耳听了听路人闲谈。


“呆子,你说这些人将我驾临此地那日说的如此详细,跟真的长了双千里眼似的。”他从袋子里将最后一个包子拿出来啃了一口,“也不怕以讹传讹。”


蓝忘机听到“驾临”那个词时似乎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接着道:“无妨。”


“怎的?”


“他们说的也基本属实。”


……基本属实个大鬼头。


“你凑近点,我跟你说句话。”魏无羡道。


蓝忘机闻言靠近了些。


“近点,再近点。”魏无羡继续哄道。


待到蓝忘机靠的足够近了,魏无羡两手捻起他的脸颊,凑近了些:“你是哪只眼看见我是遭天谴的,嗯?”


“……两只眼。”


魏无羡被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他心道要不将这呆子两只眼都戳瞎了吧,至少看不见不该看的,又想着要不将他的脑子吃了吧,反正这呆子也傻到离谱。


琢磨了半天应该戳眼睛还是吃脑子,魏无羡手一松,放开了蓝忘机。他看着自己掐出的那两坨红,觉得有些好笑。


“我那是乘雷来的。”他解释道。


“我倒是看你像是被雷劈下来的。”蓝忘机小声嘀咕道。


魏无羡翻了个白眼,尽量不让自己当众晕死。他想还是将蓝忘机的嘴缝上吧,这张嘴也忒气人。



两人吃了一路,终于吃完了整条街时,夜幕已经降临。


蓝忘机见天色已晚,便拿出盘缠数了数,脸色一僵。


“怎么了?”魏无羡随口问道。


“我……”他顿了顿,“钱不够住店的。”


“没事。”魏无羡笑着说,“不够住两间的,住一间也行,你睡地上。”


“……”蓝忘机心道,为什么是他花钱,他还得睡地上。


“其实……”他继续说,“这钱住一间也不够了。”


“那就把你卖了。”魏无羡想也不想就道,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是良心发现了,又改口道,“还是不卖了。”


“……”


“卖了你也值不了多少钱。”


“……”一猜他就说不出好话!


不过最后,他们也没住店,也没有露宿街头。魏无羡在地上画了个缩地阵法图,两人站了进去。


蓝忘机本想问,早知有这么好的缩地术能用,为何还要耗费两个半时辰徒步走来这里。


不过他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魏无羡画阵法图的时候,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倒是显得他有些独来独往,不染尘俗。


夜晚的街灯星星点点。地上的繁星与天空银色的大河遥相辉映,绵绵延延流向远方。人间的一切美景在这般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意外的宁静。


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这般美景。


魏无羡站进了缩地阵中,忽然感到有些惆怅。




03

蓝忘机早上起床没有看见魏无羡,心中登时一阵舒畅。


这人从天上掉下来又被雷劈了这么一下,脑子多少有些痴傻,整天说着自己没有家,自己从天上来。


黄河之水还从天上来呢,怎么不见他奔流到海不复回啊?


蓝忘机勉强让他在自己房中睡上一晚,魏无羡却偏要上床睡。于是俩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多少有些不适,不过蓝忘机都忍过去大半夜了,想想也没什么。


……然后一只罪恶的脚就将他踹了地上。


半夜四更,几十里外村里养的公鸡刚刚“呜呜”叫。蓝忘机便在地上惊醒了。而罪魁祸首正在床上睡得舒服着呢。


此后他尝试过侧身睡,趴着睡,盘腿坐着睡,一只腿放在床上另一只腿搭着地睡。而每晚鸡鸣之时,都能听见一声巨响。


“咚。”


那是他脑袋撞地的声音。


蓝忘机觉得自己的脑袋跟魏无羡八字不合……不,又或许是半夜鸡鸣跟他八字不合。


真是造了孽了。


为了防止自己的脑袋被撞傻,蓝忘机乖乖的卷起铺盖睡到了地上。每天早上起来,看见魏无羡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香,而自己腰酸背痛的,这反差未免也忒大。


不过今天早上没有看见魏无羡,可真是个奇迹。或许老天终于开眼了,施一道天雷把他又带回去了,又或许人家沿着房前这条小溪真的奔流到海不复回了呢。


反正身边少个折腾人的,心里总会舒畅许多。


前两日丝雨绵绵,大抵也到了黄梅时节,今日才刚出了太阳。蓝忘机将被子拿出去晒了,提起篮子准备去林子里采些梅子来。


不过今日林子里多了个人影。一位黑衣少年抱着两个土罐,抬手去勾枝头的梅子。正是魏无羡。蓝忘机石化般地看着他摘了梅子放进土罐里,而后又微眯着眼向着这边慵懒地一扫,笑了笑。


老天居然还没把这个疯子收回去!


蓝忘机也朝着那边咧了咧嘴,正准备过去也帮他摘一些,可凑近了才想起什么似的,瞬间又石化了一番。


等等,他手里抱的土罐是……!


“罐子里的东西呢!”他急急忙忙走过去,扒着魏无羡的胳膊就往罐子里看。谁知,那里面只有清清淡淡的水,水面上的几圈波纹,还有沉在罐底的几颗梅子。


魏无羡不急不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看那些白乎乎的颗粒也没什么用处,就都倒出去了。”


……那可是盐啊!活生生走了五个时辰才买来,又是花了多少铜板才换来的!


或许魏无羡只是倒在了桌子上,还可以挽救一下……蓝忘机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扔哪了?”


“你屋前的那个河沟子里。”


……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也扔进河沟子里呢?


蓝忘机险些气倒了就一睡不醒了。


魏无羡倒是不太在意,伸手又去摘梅子。他摘梅子也是挺讲究的,只摘一个枝头仅仅长出一个的那种梅子,又大又圆,一看就是酸甜可口的。他将梅子放进土罐里,“噗通”一声,似乎是沉进了水底。


“你用这罐子做什么?”蓝忘机咬着牙问道。


“做梅子酒。”魏无羡说着,就似乎闻见了陈年酒香,神情有些陶醉。


“……”两大罐盐就换了两罐梅子酒,蓝忘机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在梦里。


“这凡间的梅子不如天上的梅子酿的醇,不过待它在地下埋上一年,也能将就着喝了。”


蓝忘机肯定了,他还醒着,这疯子是脑子糊涂了,整天什么凡间天上的胡话连篇……


……嗯?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疯子还想在这儿待上一年啊?


待上一年那还了得?就这么几天他睡地上就腰酸背痛了,这一年下来还不得操心成个直不起腰来的小老头?


不行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此事还需好好商议一番。


“你今晚睡地上。”蓝忘机道。


魏无羡正伸手摘梅子呢,一听这话手一哆嗦,“噗嗤”一声,梅子掉地上了。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也不顾将近半个都陷入泥地里的梅子有多惨,愣了半晌才开口:“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你、今、晚、睡、地、上。”蓝忘机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我把梅子酒分你不丁点儿成不?”说完他便食指拇指捏了黄豆粒这么大小的空隙给蓝忘机看。


“……不行。”


“你说这地上又硬又潮,我这金贵的身体……”


……金贵个大鬼头。合着你是知道睡地上的滋味还天天把我往地上踹是吧?


蓝忘机丢下一句“不行”就去摘些别的果子了,这意思就是这事没得商量。


魏无羡努努嘴,继续折腾自己的梅子酒。


黄梅雨,枝头梅,土下封一年,酒香三里。只是这雨,梅子和土都沾染了红尘,酒是定然不会飘香三里的。


他将这两坛酒封好,找了个较高大的树作为记号,将它埋在下面。


万事皆有变数,或许这酒……也格外地香呢。




04

“这鱼……”魏无羡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细细嚼了嚼,五官立即扭在了一起,“味道不怎么样。”


“那是自然。”蓝忘机放下筷子,洗了个果子自己吃,“因为你把盐都倒了。”


“我想吃果子。”魏无羡道。


“你先把鱼吃完。”蓝忘机说。


魏无羡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哭着闹着要吃鱼了。他踌躇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在鼻前闻了闻……他顿时又回想起了刚刚嘴中那浓烈的鱼腥味,险些要吐。


“你让我吃这鱼,还不如让我去吃屎。”他皱着眉,捏着鼻子,将那双夹着鱼肉的筷子离自己远远的。


“那你去吃,我绝对不拦着。”蓝忘机边吃果子边道。


“……”


魏无羡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五官又扭曲了一番。他指了指蓝忘机身后的窗户,转移了话题:“你这窗户纸什么时候破的,也不修一修。”


蓝忘机转过头去看那窗户纸。自从魏无羡被雷劈下来之后,他就一直没有修过,的确也该修修了。


“不修了。”蓝忘机道,“这样能看到你什么时候再被劈回去。”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有些不对劲。


蓝忘机回过头。桌子上的鱼静静的摆着,桌前的那个人早已溜之大吉。他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皱了皱眉。


这鱼还真不是人能吃得下的。



昨天晚上睡地上,有些着凉,今天又吃了比屎还难吃的鱼,魏无羡刚跑到溪边,一弯身子,吐了。


周围几只正喝水的麻雀见此情形都围过来歪着头新奇地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去去去,都没见过神仙吐逆吗,一边呆着去!


魏无羡一挥手将那些麻雀都轰走了。


他吐的好受了些,刚刚直起身子,就见蓝忘机从屋中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那盘鱼。已经落下了阴影的魏无羡见此便赶紧跑了。


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了。


蓝忘机刚出门还看着溪边站着一个人,再一转眼那人又不见了。他盯着手中的鱼看了看,叹口气,把它倒掉了,权当喂了鸟。


啧,那人跑得比狗还快。



魏无羡这一窜就是几里地,不知不觉就跑到了果林里面。他向身后看去,见没有人便松了一口气。


吐完了总觉得有些口干,正好用那两坛梅酒漱漱口。他记得将那两坛酒被他藏在了一颗较高的树下……


这里较高的树这么多,可怎么找?


他捏捏眉心。和这呆子相处久了,自己也有些迟钝,当时就没想起来要在那树上做个记号。没办法,现下这种情况,只得一颗一颗地找。


叮……


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似乎是故意的,轻轻托起他的衣摆。


叮……


树枝颤了又颤,有花瓣自枝头飘零而落,顺着风,从他面前荡下。魏无羡伸出手掌,轻轻握住了那瓣粉红。


叮……


又是一阵风,千花齐齐飞舞,像是不经意间,又像是故意的,向一处飘去。他随着风,在泥地中迈出几枚浅浅的脚印,才听见了那微弱的有些熟悉的脆音。


叮……


是铃铛!


魏无羡向着那清脆铃音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蓝忘机一路找到果园时,正看见那黑衣少年仰着头,望着他面前那树枝上的铃铛出神。等他凑近了些,对方才似突然惊醒般的哆嗦一阵,皱着眉对他道:“吓人。”


蓝忘机:……我走路无声怪我咯?


“喂。”魏无羡看了他一眼,又去细细琢磨那铃铛,“这铃铛你系的?”


“嗯。”


“哪来的?”


魏无羡盯着这铃铛时,眼底似乎闪着微微星火,就如同有星辰融入了他的双眸中,使得本就犹如一泓清水的眸子更加明澈。他看着这一幅景象,心跳蓦地有些慌乱。


“一位贵人赠的。”蓝忘机道,他错开了魏无羡投来的目光,接着道,“说是能保佑平安。”


魏无羡又望着枝头的铃铛看了一会,才又转过身来,问道:“呆子,你还记得我那两坛梅酒埋在哪了吗?”


“……就在你脚下。”


“喔,多谢。”


魏无羡在地上找了找,见有被松了土的痕迹,于是在上面踏了两脚,踩实了,这才向蓝忘机送出了手。


“过来。”


蓝忘机鬼使神差地听了话,将手伸了过去。


两手相握的瞬间,仿佛空气凝滞了,林间鸟雀也屏住了呼吸。蓝忘机听见自己错乱的呼吸声。他看着魏无羡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这是怎么了?


直到魏无羡在他耳边轻轻说“我要施法了”的时候,才如同一瓢冷水从头顶浇下,一个激灵,醒了。


施、施法?


没等他反应过来,枝上的铃铛无风自动。


叮,叮……


这铃音虚无缥缈,像是从耳边来,又像是从远方传来,蓝忘机听得有些出神。待他回神之时,只见弯月当空,一道星河延绵至远方。随后这弯月逐渐变浅,东方现出一抹鱼白。


眼前的景物一瞬而逝,就好像轻轻落在了某处却不予停留。时光便是这样,转眼消逝,有些事情像是天边的一抹云霞,风一吹,便散了。


转瞬间,几百个朝朝暮暮一闪而过。他们隔了秋,度了冬,过了春,又来到了夏季。


明年的夏季一如既往,此时刚刚下过黄梅雨,林间的叶子挂着些许朝露,在夕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空气中有些潮湿,不过微风吹过便得以落下一份清凉。


铃音不知何时便停了,身旁这棵老树变得粗壮了些许。魏无羡将那酒挖了出来,拔了塞子。顿时一股酒特有的清香自林中漫了开来。


他靠着老树坐下,蓝忘机见此也坐在他身边,看着将欲落下的夕阳,忽而觉得有些乏累。大抵是那阵法有些磨人精力,他只觉得眼皮沉重,睁不开了。


魏无羡在他身旁一口一口酌着梅子酒,口中一张一合似是说了什么。蓝忘机废了些力气才听清。


“呆子,你有见过神明吗?”




05

自蓝忘机有了意识,他便跟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走着。这队伍很长很长,望不到尽头,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圆灯笼,目光所及之处,荧荧烁烁一片,好似千千万万盏天灯。


这队伍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也不知其要往何方去。


蓝忘机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这队伍走,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月,又或许更长。后来他发现只有他手中没有提着圆灯笼,于是他仰着头去问身旁的人,那个灯笼从哪拿来的。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


到此时,他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跟着队伍没日没夜地走了许久,他也不知道此地为何地,此时为何时,甚至连自己生辰八字,家住何处都一概不知。


但继续跟这个百鬼夜行般的队伍走总归不是个好选择。于是他趁着黑夜悄悄离开了队伍,溜进了一旁的林子里。


这个林子静的出奇,不是夸张,是真的一点活物的声音都听不到。蓝忘机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最后仅借着通过层层树影影影绰绰照在地上的月光来辨清道路。


百鬼执灯夜游,死寂的林子,昏暗的光线……说不可怕是假的,现在蓝忘机恐惧到了极点才是真的。他在地上捡了根略粗一些的木棍握在手里,以防背后突然冒出些什么东西。


晚上孤身一人来这里走一遭,你会觉得从此不再寂寞……


“咔嚓。”


是树枝折断的声音!身后有人!


蓝忘机立即转身,转身的同时将那木棍向后一甩。只见一道黑色长影飞出去十几米远,之后“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看着自己手中已经空无一物,有些无奈。


他不小心把那木棍甩出去了。


然而身后并没有人。而刚刚那一声脆响可能是……他抬起脚,借着月光,看清了自己脚下被踩断的一根小树枝。


可怜了一根上好的木棍。


手里没了能保命的东西,蓝忘机走得更谨慎了,不过没等他走几步,便看见前面的树林微微透过来一些光亮。看来这林子快要走到头了。虽然能看到些光,实则也有很远的距离。不过这样总比永远闷在昏暗的林子里好,他稍稍加快了步伐。


可是等他终于穿过了林子,又愣住了。


只见他面前一条长长的队伍延伸到远方,不知其所始也不知其所终。正是夜游的那批鬼。


……这是碰到了鬼打墙?


任由你鬼撞墙,鬼拍墙,鬼拆墙都行,怎的偏偏是这个鬼打墙?这不是在林子里的罪都白受了,白跑一趟嘛!


蓝忘机席地而坐,准备想想别的办法。


叮……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响,他侧耳听了听,这声音好似雨滴轻弹在荷叶上,又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稍一触碰,不做停留。


叮。


蓝忘机起身寻着声音走去。


四周高大的树木此时好似说好了一般,不再挡着他的去路,清澄的月光自云中现出,落在林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小路上。小路的尽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顺着这条小路走,最终停在了一棵老树前面。


叮。


老树上坐着一名少年,看着与蓝忘机差不多般大小,他正状似无聊地摆弄一支小树叉,而那树叉上勾着一个铃铛,看上去将要从那枝杈上坠下,欲落不落。那少年此时轻轻一撩,铃铛便从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落在了少年的手里。


叮。


蓝忘机一时没有注意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在地上折了几个跟头,像球一样滚出了几十米远。最终以头撞树的姿势,终止了这场无尽的滚动。


他抬眼看了看树上那少年,只见他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以及……嘴角强忍着的那抹笑意。


嘲笑,一定是嘲笑!蓝忘机被撞的头晕目眩,脑中飘过这句话之后便两眼一黑,没有了意识。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撞的。


意识逐渐沉沦在黑暗中,就好像被人蒙了双眼,忽而飞上了天,又被人一巴掌拍进了泥土里,一时间沙土堵上了鼻子和嘴,有些喘不来气。蓝忘机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五马分尸一般,全身撕裂的痛就好似是真实的,而脑袋里好像被人塞了面粉,又用开水煮了一通,浆糊得有些发晕。


忽而一阵舒心的冰凉附上额头,他才有了片刻的清醒,下意识地向着那又软又凉的东西凑了过去,不过那东西只是轻轻挨了一下,便离开了。


紧接着一阵剧痛自额头中央传来,蓝忘机猛地一个激灵,醒了。意识像是从海底深处浮了上来,他眨了眨眼,望进了一眸深水般的眼睛。那乌黑的眼睛像是倒映着星辰的一泓清泉,只觉得满河繁星,美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他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任谁醒来见被一双眼睛盯着,都会有些惊悚。


这双眸子的主人正是先前坐在树上的那名少年。少年见他醒了,便缩回了手,对他笑道:“哎呀……”本来应是想说“哎呀你醒了”的,结果话到了嘴边,他眼睛一瞥到蓝忘机的额头,忽的皱起了眉:“怎的都掐红了?”


“你在做什么?”蓝忘机边问边揉了揉额头。


“掐人中。”少年抓抓头发,有些愧疚道。


……你家人中长脑门上?


蓝忘机突然有些心疼自己,毕竟他是被硬生生掐醒的。


他刚准备起身,却又被一双手重新压倒在地。只见那少年跨坐在他身上,将脸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两人距离也不过一拳,彼此鼻息交错,那少年的呼吸扫在他脸上,有些痒。


那一瞬间,空气都凝滞了。


不明少年将民男压倒在地,是天理难容还是另有隐情?


“等等。”见蓝忘机还欲挣扎,少年开口道。接着他将手附在了他额头上,思索了一阵。


“你干什……”蓝忘机刚要将他那手拍开,却在他微凉的手触碰到额头时,心境一下子平复下来。那手的凉意顺着额头流遍了全身,将那心中不知名的烦躁浇灭了。


“你发烧了。”少年道。


“……”有吗?他摸了摸自己额头,觉得与自己手掌的温度差不多。


“你那样摸是肯定摸不出来的。”少年皱皱眉,摸了摸腰间的口袋,最终无奈地道,“……我出门忘了带药。”


“……”


他打了个响指,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的法子,笑着道:“这样吧!”


“我把我的仙丹给你,怎么样?”


仙、仙丹?


兄弟我看你是出门真的忘带了药吧!


不过没等蓝忘机吐槽,那少年便捏了他的下巴,一低头,吻了上去。




06

柔软又有些湿润的嘴唇附上来时,蓝忘机脑中“嗡”的一声便炸开了锅,一时之间脑袋竟然一片空白。


他的初吻被人夺走了。


他的初吻被一个男人夺走了。


他的初吻被一个自称有仙丹的男人夺走了。


不过,这少年的眼睛像是融入了星碎,极其好看。当他靠过来时,阵阵清香入鼻,额头上的灼热也随着这一吻蒸发,使得脑中清醒了些许。


真是不知羞耻。


这一吻一触即离,蓝忘机呆愣了半晌才像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样,一下子红了脸:“你竟敢亲我!”


那少年挑挑眉:“不就是亲一个嘛,怎么像个良家大闺女似的,斤斤计较。”


“……”蓝忘机被堵的没话说。


那少年见他不折腾了,便从他身上起来,站到一旁,伸出了手:“起来。”


蓝忘机将他的手拍到一边:“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起。”


那少年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话说,那仙丹……姑且就叫它“仙丹”吧,服用了之后,的确是头脑清醒,身心舒畅,也不会一脚踩错,再滚出个十几米远。


那少年在身旁拍手称奇:“果然还是我这仙丹最好用!”


你自己称奇个毛线啊?


蓝忘机有些无语,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过了一会儿又听身后传来那少年的声音:“话说你一个凡人,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随着那奔丧般的队伍走过来的。”蓝忘机答。


“什么?!”少年的声音中充满惊讶,一下子冲到蓝忘机面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说你是跟着百鬼夜游那队伍来的?”


……原来那还真叫做“百鬼夜游”。


“是,怎么?”蓝忘机问道。不知怎的,他看着这少年眉间的一丝惊慌,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所以你是百鬼中缺的那一人……”


没等他说完,林中忽的刮起一阵大风,两人的衣襟顿时被风吹得上下翻飞,蓝忘机有些受不住这风,险些被吹倒。


少年见此情形,拉起他的手就向前跑。


被风撕扯下的树叶登时成了利器,向着二人所在的地方刺去。蓝忘机被他拉进了一棵较粗壮的树后面,只听“咚咚咚”数声,追着他们的树叶一头栽进了树干中,拔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蓝忘机稳了稳心神,气喘吁吁道,“为什么要追我们?”


少年望了望树干后面,见没有人追来,才解释道:“你知道百鬼夜游吗?”


百鬼夜游,说是百鬼,实际上是一万只鬼,不多不少,整整一万只。而这夜游也不像是凡人说的什么游山玩水,将出来吓唬吓唬人作为副业的那种,而是祭天。


“祭天?”


“没错,几千年才一次。灭煞气,集阳气,能保收成平安的。”少年说到此,叹了口气,“所以你说,你一个人走了,这祭天就……”


那就真惨了。


蓝忘机心道:要不我再偷偷溜回那队伍里?


不,他还不想被活活祭天。


“凡人是祭不了天的。”蓝忘机听他这样说,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道:“所以死了才能祭天。”


……什么?还能这样?


“那我……”就是一定要死?


“我把你带出去。”少年看着他,那汪清泉般的眸子泛起了波澜,“反正世上这么多厉鬼随便抓一个就能当替补……”


他张开手掌,掌心中央现出了一只小巧的铃铛,正是他用树叉勾着的那只。他将这铃铛放进了蓝忘机的手中。蓝忘机只觉得手掌一沉,铃铛在他掌心滚了一圈,停下了。


叮……


“为什么要帮我?”


少年不做声,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便像纸皮一般向后倒了去。他感觉他的身体像是穿过了一层屏障,他伸手,却勾不到那少年的身影。


他见少年转了身,面前的那棵大树轰然被劈成了两半,向旁边倒去。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火光,熊熊燃烧着大半个林子。


少年笑了笑,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污泥。


“蹲蹲大狱也不错。”



一切画面终止。


蓝忘机后背轻轻触地,倒在了地上。




07

蓝忘机醒来时,他还倚靠在那棵树下。而魏无羡早已找个了较凉快的粗树枝往上一坐,在掌心摆弄着那只小铃铛。


“醒了?”他斜睨一眼,收起了铃铛。


“嗯。”


“你酒量也太差了,光是一闻就睡的不成样子。”他笑了笑,指着另一坛酒道,“这坛就留给你了,自己拿回去练练酒量。”


自己拿回去……他不准备一起回去吗?蓝忘机这样想着,心里有些发慌。


月色总是那般醉人,此时朦朦胧胧的一层洒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表情。


“你问过我,有没有见过神明。”蓝忘机道,“我见过。”


魏无羡听他这话,挑了挑眉。


他长得怎么样?


眼睛……很好看。


有多好看?


蓝忘机看了看那个正盘腿坐在树上的人,他的眸中泛着晨晨星光,就好似在眼中装了满河夜空。


比你……好看的多。蓝忘机道。


“你这呆子,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你的嘴缝上。”魏无羡笑了笑,转而看向天边,不知在看什么,“不过,你这样说,那神仙就一定好看的很。”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自恋之人。


“那神仙哥哥后来怎么样了呀?”魏无羡俏皮地眨了眨眼,问道。


“后来因为犯了事,蹲大狱了。”蓝忘机也对他眨眨眼。


魏无羡上一秒还笑着的表情,下一秒就凝固了。他抽了抽嘴角,问道:“你怎么知道?”


“离开之前听到了一些。”


“……”


“也不知道那神仙‘哥哥’最后是怎么从狱里面逃出来的。”蓝忘机在“哥哥”那里加了重音,听上去像是咬着牙才将这两个字说出来的一般。后面语气又略微有些飘,听在魏无羡耳朵里,就好似再说风凉话。


“从墙角挖了个洞,废了几年才从洞里挖出来。”魏无羡没好气地道。


“你怎么知道?”蓝忘机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莫非你亲眼看见?”


“我……”魏无羡刚说了一个字便憋红了脸,反正打死也不承认那蹲大狱的是他。


蓝忘机心道,这个人真是死要面子。


他还有心再逗逗这个薄脸皮,谁知魏无羡突然转头望向天边,只见那里像是朝阳初升,微微现出一抹鱼白。


不过那里是西边。


“他们追过来了。”魏无羡脚尖轻轻一点,从树上跳了下来。


蓝忘机心中蓦地一沉,从未感觉到如此心慌过,呼吸停滞了一瞬,过了半晌才张了张嘴,险些说不出话来:“追你……做什么?”


西边的光越来越亮,一瞬间驱赶黑夜,连同魏无羡眼里的繁星也被赶走了。


“抓我回去审判。”他伸出手对着那处光源,似乎是觉得这光有些刺眼,眯起了眼睛,“破坏祭祀,逃狱……每一项都能定上大罪。”


蓝忘机想说,你就这么一直逃下去,不好吗?


蓝忘机还想说,你不要离开。


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看着魏无羡渐渐变淡的身影,伸手去摸,却抓了个空。


他感觉脸上有些凉,用手背去擦,没想到沾了满手的泪水。他定了定神,才说了话,语气里有些颤抖:“你的仙丹还在我这里。”


“多大了,怎的还哭?”魏无羡抬起手,刚要触碰到蓝忘机的脸,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


“闭上眼。”


蓝忘机看着他那双如清水般的眸子,心中的慌乱突然平静下来,他听了话,慢慢合上了双眼。


魏无羡凑近了些,仰起头,轻轻贴上那瓣嘴唇,半晌才分开。


“仙丹还是留给你吧。”



蓝忘机蓦地睁开眼。


林子之中寂静的很,偶能听见一两声鸟雀的叫声。不久,村里的那只公鸡又开始打鸣。


一切恢复原点,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嘴唇。


一场长达一年之久的梦……




08

有人说在早上看见西边有亮光,那光亮得有些刺眼,宛如白昼,可能是要降灾了。


因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于是村里的人该储粮的储粮,求神拜佛烧香的一个都不少,只为了能避过这一年的灾祸。


谁知,这一年风平浪静,没干旱,没洪涝,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倒是今年的收成特别好。


或许是第二年有灾,有人如此猜测。


结果等到粮仓里的米都生牛子了,也没见天有什么异相。


于是全村人也就不烧香拜佛了,该种田的种田,该收瓜的收瓜,权当看见西边的太阳的那个人睡觉睡癔症了,说了胡话。



蓝忘机每半年才去一趟村里的集市,往返都能走上五个时辰,每次从集市回到家时,总感觉自己瘦了一大圈。


这天他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两罐盐。做饭的时候总想着把盐倒了,将罐子拿去酿酒喝。


可能是因为他昨晚在村里客栈过夜,没有睡好,才会生出这种不理智的冲动。


蓝忘机这样安慰着自己,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瞬间石化。


他……做饭、怎么、这么难吃?


盐放多了,而且,就算是这样,也、没、有、遮、住、鱼、的、腥、味!


他将整盘鱼拿出去倒了,然后走到溪边,干呕了半天。


嘴里的味道就像是吃了鸟sh……那样说好像有些不太文雅,蓝忘机在心中改了一个词,禽类的排泄物,嗯。


反正就是不好吃。


蓝忘机刚刚直起了腰,忽然从溪中看见倒映的云影遮住了太阳。他抬头看看,见天空有些阴,便跑回了家。


不一会屋外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六月的梅雨便是这样,眨眼间就来了,眨眼间又走了。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梅雨时节了。



梅雨一连下许多天,直到屋里的东西都快发了霉,它才有些舍不得般的停下。


空气中氤氲着水汽,被熹微的晨光蒸散了一些,却还是有些潮湿。蓝忘机开了门,将被子抱出去晒了。


就在他准备走进屋子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清香飘了来,他脚步顿了顿,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敢偷挖他的酒喝。


清晨的阳光还不是太足,又被层层树叶遮挡,使得林子看上去有些昏暗。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抓住偷酒的人。


蓝忘机目光微微一滞。远远的,就见一人倚靠在树边,掌心中把玩着一只小铃铛,一口一口酌着酒,见有人过来,便用那双极其好看的眸子扫了一眼。


这个人虽说出现的有些突兀,叫人捉摸不清来历。但周身没有别人说神仙的那种金光护体,也没有鬼气缠身,倒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凡夫俗子。


蓝忘机走过去,一把将他手中的罐子夺了,拿了塞子封上。


这可是酿了不知多少年的好酒,怎能给这个说来就来的人喝了呢?


“这是我的酒。”蓝忘机道。


“你的酒?”那人站起来,拍去了身上的泥土,“你怎么证明?”


“我……”


“你喝一口试试呗。”他打断了蓝忘机,微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等着看好戏。


“……”蓝忘机将手中的酒推到那人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罢了,一坛酒而已。


不过那人似乎是要跟他过不去,一直缠着他,跟他走出了林子。


蓝忘机被烦的不行,最终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眸中像是布了一空星辰。他看得有些呆愣,只见那人凑的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拳之远,呼吸彼此交错。


“我来拿走我的仙丹。”那人回答。



说罢他便仰头,将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END


ooc大发了的我表示立刻去小黑屋里面壁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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